巴弄卓康哨所官兵在巡邏途中攜手通過冰川。

巡邏途中,官兵通過冰川暗河。

吳杰正在整理一盆假花。

巡邏途中，官兵用匕首攀登。

巡邏路上，官兵面對黨旗宣誓。

巴弄卓康，藏語中的意思是“天邊的客棧”。在這里駐守的邊防官兵被稱為“住在天邊的兵”。海拔5501米的巴弄卓康哨所，周圍荒無人煙，哨所內卻時常傳來陣陣歡笑聲和昂揚的歌聲：“冰與火的錘煉，使青春激蕩，軍旅是我無上的榮光……”

西藏軍區(qū)某邊防團崗嘎邊防連上士班長吳杰，已經(jīng)在這個“天邊的客棧”里駐守了3年多。多少個日夜，看著窗外的繁星，吳杰唱起這首崗嘎邊防連連歌——《以你為榮》。

這是一首由該連官兵自己創(chuàng)作，并把連隊名字寫進歌詞里的連歌，每一句歌詞都凝結了大家的心血和情感。

每當《以你為榮》的旋律響起，官兵的眼角都會不自覺地流下淚水。他們在歌中看到了自己，也看到了無數(shù)以他們?yōu)闃s的人。

認真品味這首連歌，也就讀懂了駐守在這里的每位官兵。

在海拔5501米的高原上走路，是一種什么樣的感覺？

胸悶氣短、全身無力、氣喘吁吁……在記者看來，這些詞語似乎都不足以形容在高原上走路的艱難。只有親身走過那冰雪巡邏路，你才能體會那每一步的艱難。

在海拔5501米的高原上吃飯，是一種什么樣的感覺？

啥都吃不下，吃啥都不香，吃飯也很累，感覺像打架……在高原上吃飯，有時候不是一種享受，而只是為了生存。

在海拔5501米的高原上唱歌，是一種什么樣的感覺？

在高原上唱歌，隨時會面臨缺氧的危險。平原唱歌隨便吼，高原唱歌有時唱幾句就得歇一會兒，一首好聽的歌，難免會唱得斷斷續(xù)續(xù)……在高原上唱歌，每一個音節(jié)都有著不一樣的重量。

高原放歌，笑聲是最美的高音

從海拔5501米的巴弄卓康哨所望去，籠罩著云霧的世界第六高峰卓奧友峰高聳入云，藏藍色的天空、深灰色的碎石灘、湖泊綠的冰川和巍峨雪山盡收眼底。

2010年，吳杰懷揣夢想，從家鄉(xiāng)湖南婁底前往幾千公里外的西藏日喀則。臨行前，一群戰(zhàn)友在火車上含淚唱著《軍中綠花》，不同的人因為同樣的使命和召喚，登上了這輛人生列車。

窗外的風景不停劃過，映入眼簾的藍天白云、雪山湖泊是那樣清澈。它們和吳杰的笑容構成了這一天最美的畫面。

“雪域的呼喚，與意志的對抗，堅守是對和平的渴望……”后來，吳杰聽到這首連歌，不經(jīng)意間潸然淚下。

當年，填報入伍志愿時，家里人執(zhí)意讓吳杰報駐地在南方的部隊，氣候好、離家近、飲食習慣也相近。但這些理由說服不了吳杰，他的心中一直有個聲音——去西藏，去那里吃苦好好鍛煉自己，去那里看滿山的雪，去那里為國守邊。

剛開始，吳杰以為當年只是自己青春倔強，才踏上去西藏的路；后來他才明白，那是雪域對他心靈的召喚。

吳杰一上高原，就上吐下瀉，把身邊的戰(zhàn)友嚇壞了。吳杰感覺整個人輕飄飄、暈乎乎、迷迷瞪瞪的，像是失重了一樣，控制不住自己，直接癱坐了下來。

身旁的戰(zhàn)友趕緊叫來衛(wèi)生員：“快拿氧氣瓶，把氧氣打開，把鼻導管打開，給他吸點氧。”慢慢反應過來，吳杰又有一種負重的感覺，腿腳像是灌了鉛一樣，抬不起腿，走不動路。

漸漸地，吳杰適應了高原。

2018年，吳杰從海拔4380米的崗嘎邊防連駐地來到海拔5501米的巴弄卓康哨所。“風雪中對抗，八一軍旗飄揚，六連從來這般的剛強。”歌聲回蕩在吳杰耳畔。

海拔上升1000米，感覺完全不一樣。剛來到這里，吳杰晚上睡不著覺、喉嚨沙啞、腦袋疼、流鼻血、胸悶氣短。堅守在寒冷高原，不僅身體要與這種惡劣環(huán)境做斗爭，還要抵抗內心的孤獨。

吳杰的臉上已經(jīng)有了明顯的“高原紅”，他笑起來的時候，兩個臉頰像是紅透了的蘋果。

戰(zhàn)士們說，雖然班長的臉很紅，但生活中卻從來沒有什么事能讓他“紅臉”。

吳杰總是笑瞇瞇的，仿佛任何困難都難不倒他。作為一名老兵，能夠在長期艱苦的高原環(huán)境下保持快樂的心情是難得的。雖然這么多年過去了，吳杰唱歌時高音一直上不去，但戰(zhàn)友們說，他的笑聲是最美的高音。

“高原的星光，照亮夢的方向……”，夜晚，哨所官兵齊聲唱起這首連歌——《以你為榮》。那高原的星光不僅照亮了他們來時的路，也照亮了他們夢想的方向。

聽見雪落下的聲音，那是堅守的意義

吳杰說，別人的青春山花浪漫，他們的青春雪花飛揚。

巴弄卓康的夜，除了風雪的聲音，寂靜異常。吳杰和戰(zhàn)友們躺在床上，屋外的風雪聲，如歌聲般美妙、動聽。

“血與淚流淌，我們氣勢高漲，竭力為集體貢獻力量。”一群熱血男兒不自覺地和著風雪的節(jié)拍唱著，越唱越有力。

在他們心里，連歌可以抵御嚴寒，可以對抗孤獨，也可以慰藉心靈。歌聲有多響，他們的內心情感就有多豐富。

早晨七八點鐘，吳杰一行人已經(jīng)整裝待發(fā)。他們胸前挎著鋼槍，身上背著物資，頭戴防寒面具，眼睛戴著墨鏡，身體包裹得嚴嚴實實。出了哨所，他們要手腳并用攀爬六座陡峭的碎石灘，翻一條冰川，爬一段陡峭的山坡。

途中，他們還要經(jīng)過一段兩旁皆是百米深的懸崖路。每次走到危險路段，吳杰都會主動走到最前面，認真觀察四周地勢，預判可能發(fā)生的情況，然后小心翼翼地通過這段懸崖路。

吳杰的身體已經(jīng)出現(xiàn)了一些高原疾病。他也有過打退堂鼓的時候，但每次連隊領導要求他下來輪崗時，他都想到了那些以他為榮的人。

從巡邏路上歸來，路過一個小村莊的時候，吳杰常常看到，一個小女孩等在那里向他們敬禮。那一刻，他的疲乏瞬間消散，渾身充滿了力量。

庫房里存放著像花兒一樣五顏六色的圍巾，紅的喧鬧、紫的浪漫、黃的耀眼……這些都是河南的一位老奶奶親手織的。有退伍的老兵離開時，哨所里的官兵一邊唱著連歌，一邊給老兵戴上愛心圍巾。

在他們看來，這份愛心和溫暖足以抵御雪域的嚴寒。

“冰與火的錘煉，使青春激蕩，軍旅是我無上的榮光。”正如歌中所唱，戰(zhàn)友們的青春在這里，榮光也在這里。

吳杰皴裂的手常常打理那些花兒。陽光的照耀下，那些花兒開得正艷。在高原上，能有這么多五顏六色的花是多么的幸福。吳杰說，“哨所官兵常年都看不到綠色的花草，所以很多愛心人士給哨所寄來了假花。”

假花擺放得整整齊齊，哨所里一片生機盎然。

今年情人節(jié)的時候，吳杰提前在網(wǎng)上給愛人曾友花選購了鮮花，將遠在高原的祝福和思念傳遞給愛人。那束鮮花的意義，那份對愛的真誠，他的愛人曾友花深切地感受著。

剛來到連隊時，吳杰特別懷念家鄉(xiāng)的美食——母親做的那碗熱騰騰的面條。現(xiàn)在，他喜歡上了這里的酥油茶，當?shù)啬撩袼徒o他們的風干牦牛肉也是他的最愛，當然，還有他每天唱的連歌——《以你為榮》。

離家的時候，吳杰喜歡聽流行歌曲，也追明星。如今，一眨眼，多少年過去了，他最喜歡的歌手也換成了哨所里的戰(zhàn)友“嘎子”，陪伴他更多的是連隊的連歌。從早唱到晚，從年少唱到成熟，從少不更事唱到見多識廣。

“誓保衛(wèi)邊疆，志在獻身國防，我將為你再創(chuàng)輝煌。”歌唱了無數(shù)遍，但不論歲月幾多改變，曾經(jīng)那個少年的初心依舊不變。

雪花一片一片地落下，正如一茬一茬的官兵相繼來到崗嘎邊防連。他們都曾聽到過雪落下的聲音，也都曾高聲地唱起過《以你為榮》。

“路邊的小孩以你為榮，遠方的老人以你為榮，家里的親人以你為榮，身邊的戰(zhàn)友以你為榮，無數(shù)的人都以你為榮……”每當一幕幕畫面浮現(xiàn)眼前，吳杰的內心變得無比柔軟。他靜靜地唱著這首《以你為榮》，似乎在說，一切情感都在歌中了。

我們自己的山，要自己守護

雅魯藏布江從喜馬拉雅山麓奔流而下。入藏的車輛經(jīng)過江上的崗嘎大橋時，崔傳偉將已經(jīng)編輯好的信息按下發(fā)送鍵：不要擔心，我已平安到達高原。

2017年，崔傳偉從所在部隊主動報名來到西藏崗嘎邊防連，成為一名“住在天邊的兵”。

和吳杰一樣，四級軍士長崔傳偉也特別渴望去邊防一線。為此，他和家人還起了爭執(zhí)。在崔傳偉看來，“有邊必有防，有國才有家，我們自己的山，要自己守護”。

巡邏的時候，崔傳偉很興奮，跨碎石灘、翻越冰山、夜間潛伏……雖然每次都很危險，但崔傳偉覺得能在這里為國守邊是“了不起的事”。

現(xiàn)實的峰要勇敢登，人生的山也要努力攀。

作為連歌的創(chuàng)作人之一，崔傳偉并沒有什么專業(yè)背景和創(chuàng)作經(jīng)驗。當時，不論是吃飯還是睡覺，他的腦袋里只有一個想法，就是如何創(chuàng)作出一首聽起來朗朗上口、讓戰(zhàn)友們都喜歡的連歌，如何把連魂鑄進連歌里，凝聚起全連戰(zhàn)友的士氣。

大家當時不會寫譜子，崔傳偉幾個人就哼著曲調，不停地找感覺，直到感覺來了，哼出來的曲調對了，趕緊錄下來。然后，他們通過各種熟人找會寫譜的人，讓他們聽著錄音把譜寫出來。

歌詞是一首歌的靈魂。他們根據(jù)崗嘎邊防連所在地理位置的特點和官兵們面對的自然環(huán)境和精神狀態(tài)，用文字記錄下來，然后一遍遍打磨，才有了類似“冰與火的錘煉，使青春激蕩”這般精煉的歌詞。

營區(qū)里，沒有錄音棚，錄音效果無法保證。崔傳偉看到網(wǎng)上說，在洗澡房里錄出來的音效會好一些，能讓人有共鳴的感覺。于是，他們幾個人就一起拿著吉他和錄音設備，去洗澡房里彈唱這首連歌——《以你為榮》。

“揚珠峰精神，榮耀心中回蕩，祖國見證我們的成長。”歌中所唱，正是崔傳偉心中所想。詞能達意，這也是每次大家唱起這首歌時，都會感動得熱淚盈眶的原因。

連歌，是他們青春的記憶，也是他們青春的象征和青春的回蕩。

“我來崗嘎邊防連的時間不長，但能深切感受到這里戰(zhàn)友們的不容易。連里給他們配了唱吧，戰(zhàn)友們可以在加氧的唱吧間里盡情高歌。”崗嘎邊防連指導員梁藝馨說。

“我父親也是當兵的，只有自己當過兵，你才能夠感受到軍人的那種榮耀，感受到那種自豪。有些苦說不出來，有些榮耀一般人也難以體會。”崔傳偉說，“未來，如果我的兒子也想當兵，我會義無反顧地支持他。”

在崗嘎邊防連，每日廣播里都會播放這首《以你為榮》，這首歌已經(jīng)不自覺地在崗嘎邊防連官兵內心里生根發(fā)芽。

“希望我們的連歌傳唱更廣、更遠、更久。” 崔傳偉說。（薛敏、馮亞坤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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