宦海弊政必清掃
《道咸宦海見聞錄》,是清代張集馨的自編年譜。年譜從1歲開始,止于61歲,逐年排比作者一生所經歷的瑣事與重大事件,對當時的政治、軍事、社會動亂等方面的情況均有涉及。
作者翰林出身,文筆是沒得說的。更重要的是,他受道光帝“特簡”外放后,在山西、福建、陜西、四川、河南、江西等地,任地方官30多年,見聞廣博,諳于官場,所以這些記載生動詳實,是封建官場難得的第一手資料。作者通過這些記述告訴人們,當時的清朝統治體系已完全腐朽,官吏大多貪婪而又兇暴,顢頇無能,縱情享樂,朝廷已岌岌可危,官員卻毫無收斂。這些記錄和見聞,或是作者親身經歷,或為當事人口述,真實地反映了官場上的各種陳規陋俗、弊政丑態。
比如,迎送應酬。道光25年,張集馨被任命為陜西糧道。西安地處交通要道。那時,西藏、新疆多事,朝廷派往西部的官員都從這里經過。接待過客的事,都由糧道承辦,“大宴會無月無之,小應酬則無日無之。”如十天半月,幸無過客滋擾,又得約請同僚小集,“不如是不足以聯友誼也”。每次宴集,都要傳戲兩班,上席五桌,中席十四桌。上席必燕窩燒烤,中席亦魚翅海參。西安雖活魚難得,但上席五桌斷不能少。其他如白鱔、鹿尾,皆貴重難得之物,亦必設法購求,否則就會有人說他的壞話。通計每年應酬所花費的,總數在五萬金上下。張在寫給他朋友的信中說:“終日送往迎來,聽戲宴會,有識者恥之。”
這些官員酒后失態,大呼小叫,村言俚語,足點手拍,不成樣子。更可怕的是,那些邊關守將,醉后“兩眼麻沙,雙趺彳亍,踉蹌酩酊,或睡或欹,昏黃落日,莫辨旗槍”,營制日見敗壞,兵士亦無懼心。張不無憂慮地說:“其自損威重者尚小,其關系武備者則大也。”
再比如,饋送禮品。那時京官相對貧窮,外官相對富裕,京官“專以咀嚼外官為事”。每遇督撫司道進京,邀請宴會,殆無虛日。臨行時還得分其厚薄各家留別,就是挨著門一家一家送禮。送的人力量已盡,而受的人愿望未足。即使十分周到,也總有惡言。甚至漠不相識、絕不相關的人,或拿著帖子邀請,或寫信請求幫助,就是變相的要錢要物。雖“怒其無因,憫其無賴”,也不得不小加點染。還有名目繁多的所謂別敬、炭敬、瓜敬等等。張集馨說他每次出京留別,花費都在萬金以上。是以“外官以進京為畏途,而京官總以外官為封殖”。
“京師重拜客,酬答有成例。”這些還都是被視為“人之常情”的。至于賣官鬻爵、政由賄成,其數額更加驚人。張集馨所描述的“一堂鬼蜮,暗無天日”“丑聲載道,民怨如仇”,絕非虛言。
更要命的是,在清王朝內憂外患、“天國”封閉的大門被侵略者的炮火轟開之際,作為“國家萬里長城”的軍隊卻全面腐化,徹底喪失戰斗能力,營制與軍紀的敗壞,也達到空前的程度。官兵俱尚浮靡,相率效尤,“善于避賊,長于虐民”,抽煙狎妓,聽戲宴會,無日無之,無所不為。樂斌作為一省的總督,內則管不住數口之家,在外卻威風十足。書中說他“除酒飲征逐外,一無所知;軍旅之事,更未經過”,完全是一個大草包。
再看裝備和訓練,更讓人倒吸一口涼氣。道光咸豐時期,威脅主要來自海上,福建地處東海前線。督署下轄千人兵丁,抬槍(即炮)約有十余桿,鳥槍不足百桿,其余的只有“短棍鐵叉,藤牌數面”。而那時的侵略者,已是船堅炮利的先進裝備了。清軍的訓練,則“各項雜技操畢,復打連環數聲,吹擂而退”。張集馨說,這樣的訓練,不但臨敵無用,即以操演論,亦復如同兒戲。這樣的軍隊,能不能打仗、能不能打贏,何用多說?
官場陋習,無代無之;愈到末代,其演愈烈。非有大擔當者出來著意整頓一番,最后一個必然的結果就是趨向滅亡。作者說,這些官場劣習,“事極繁瑣,本不足道”,他之所以要把這些寫下來,就是讓人們明白“奢靡之始、危亡之漸”的道理。清代末期的弊政,就像一面鏡子,今天拿起來照一照,更能堅定我們革除積弊的信心與決心。(田之章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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